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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武俠]颠覆笑傲江湖(全本)-5

  

第二卷 初涉江湖 第15章 曲终人散

吴天德站在刘府门口,脸皮子都笑僵了。他命令官兵列队,客客气气恭送嵩山派一众高手昂着头,蹶啊蹶地离开衡山县城,一脸恋恋不舍的表情。暗中却嘱咐衡山县令堵到城门口儿,对丁勉、陆柏等人软硬兼施,晓以一番大义、最后又表情严肃地告诉他们,已将他们列为衡山县拒绝往来户。

什么?把嵩山派的人也一股脑儿杀了?开什么玩笑,嵩山派多大的势力?且不说嵩山派和朝廷东厂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说是互相利用也好,说是朝廷鹰犬也好,总归是让人有些顾忌。再说嵩山派的掌舵大哥是谁啊?左冷禅!

现在还在西湖底下乘凉的任我行后来都差点儿命丧他手,万一把他逼急了怎么办?吴天德可不敢冒这个险。送走了嵩山派一班活驴,衙役们便拖死狗一般将青城派一众人等拖了出来,带枷上锁,押回县里大牢,不日解赴福州知府,以正国法。

吴天德也真够损的,他虽学了一身功夫,毕竟不是武林人出身,不知道废了一个人辛辛苦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对那人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将林夫人带上堂来,林夫人当众将余沧海杀死福威镖局上上下下一百多口的恶行娓娓道来,又将他掳走自已夫妇、逼问辟邪剑谱、被人发现后杀死林震南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些事本就惊心动魄、惨烈无比,林夫人又是河南洛阳金刀无敌王元霸的女儿,平时丈夫押镖在外,打理镖局、接待雇主、讨价还价,一副口才练得极好,这时满腔激愤,整件事说罢不但她自已哭倒在地,闻者当中那些女尼、女侠们都心肠一软,跟着落下泪来。

男子们也都听得义愤填膺,从他人口中听来几句消息倒还罢了,此刻受害人就活生生站在面前,听到这般残忍无耻的行为,一个个早已鄙视不已,

余沧海此番何止声名扫地,在武林中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而是从此再也不算是武林中人了。因为吴天德那厮见忆苦大会召开成功、广大人民群众的觉悟都提高起来了、形势一片大好,当下迫不及待冲上去练习刚学来的破身大法……呃……,是破功大法。

头几个时还手法生疏、态度粗鲁,弄得人家哀哀呻吟,落红斑斑,到后来手法越来越是纯熟,简直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手中持着一枝银针,刷地在丹田上一刺,膻中、气海各截一指,就泄了对方视若性命的真气。

刚刚听闻青城派诸人杀人如刈草的恶行,大家的情绪还处在和林家同仇敌忾的同一阵营,倒没什么不良反应。吴天德其实也早已打听得明白,余沧海自从师父败于林震南之手,郁郁而终之后,就隐身青城山苦练武功,江湖上过命交情的朋友本就没有几个,同门师兄弟倒有两个,听说早就因为和余沧海争权夺利闹翻了,还是跑到峨眉金光寺智云大和尚那里才逃得性命,倒不必担心他们来寻仇。

县衙巡捕房的三班衙役都在现场,没有师爷,就把刘府本来派在门口抄礼单的账房先生找来做笔录,吴大将军坐堂问案,亲手按着余沧海的手指头画了押,余沧海不但在武林中再无容身之地,便是在这普天下,也已成了身负百十条人命血案的极凶元恶了。

他一班弟子哪个身上不背了几条人命?一并收押。处理了这般人,主角就换成了刘正风,慰问的、道喜的、嘘寒问暖,好不热闹。

吴天德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这些人就好象舞台上的演员,一个个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说着身不由已的话,做着身不由已的事,实在可笑又可怜。

“还是自已用锦衣卫千户腰牌抽调来的官兵和县衙衙役们实在啊,还有老刘,也实在啊”。吴天德不禁慨叹,那个没出息的张偏将来向自已道别时,肩上挎了好大一个包袱,沉甸甸的,非金即银。曾捕头腰里也不知缠了什么,鼓鼓囊囊的,唉……都是实在人哪。

案子一审完,他就叫刘正风的女儿刘菁带了林夫人先去后室住下,林夫人是重要人证,虽然余沧海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吴天德做事却甚有分寸,如同他炒菜烹汤一样,何时下锅、何时下料,最是懂得时机火候。

天门道人在余沧海被押走的时候,也率了门下弟子灰溜溜离去,山东人倔,这泰山顶上的天门道人更倔,虽然也觉余沧海如此恶行,实是死有余辜,可是自已今日在这儿丢了好大一张脸,看见吴天德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不但不理他,甚至没和五岳剑派同道打声招呼就扬长而去。

吴天德就纳了闷了:我老吴也是山东人呐,可我多通情达理啊,这老道整天修行,怎么越修火气越大呀,一定是阴阳不调憋的,老吴自已在那儿想着坏笑,猛地脚下一疼,啊地一声,咧着嘴望去,见曲非烟俏生生站在自已面前,穿着小皮靴的脚尖儿点在自已的靴尖上,捻呀捻呀。

吴天德苦着脸道:“小姑奶奶,你干什么呀?”

曲非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不是小丫头么?什么时候长了辈了?”。吴天德一叹,心想:“俺老乡孔老二说啥来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经验之谈啊”。

扭头看见几个最初派进来的下毒的便衣差役站在一边儿冲自已挤眉弄眼儿,可算有了借口,忙对曲非烟正色道:“现在人多眼杂,你先别胡闹,看看你爷爷在哪儿,虽说这些人不会难为刘正风了,未必对你爷爷也视若不见”。

说着匆匆走到那几个差役身边,这些差役平时都是便衣办案,相当于现在的便衣刑侦队,领头的是刀头宋静远,四十多岁的精明汉子。

见吴天德走过来,宋刀头悄悄道:“大人,按您的吩咐,我们撒了毒后就散在人群中,找到了您说的那个扮驼子的小伙子,现在押在刘府门房里”。

刘正风点点头,拍拍他肩膀笑道:“办得不错”,心想:平时无论看书看戏,里边把这些古代的官差全都写成了一群没大脑的白痴、弱智,自已让他们来下毒时最担心的就是他们是不是办事的那块料儿,看来这些人除了武功不济外,旁的倒也不差。

走到刘正风身边示意一下,咬了两下耳朵,刘正风立刻吩咐管家下去备了份厚礼,又叫两个弟子去门房看住驼子,几个便衣也兴高彩烈地离开了。

吴天德事先想到林平之乔装打扮,混在贺客中,按说是不会跑出来的,可现在已经出现变化了,若是见到林夫人出现,林平之一定会跑出来相认,到时余沧海若是咬住林平之杀了他的儿子,难道要把林平之也抓起来?

再说了,岳不群大大还在上边站着呐,若是小林子来了,两人一看对上眼了,将来那可是一对伪君子,两个真人妖呀!想想都恐怖,最好的办法就是物理隔离,不然这一对怪胎碰到一块儿,指不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

今日之事,本是吴天德的一场独角戏,功劳大大地有,可是这些武林中人对官府仿佛天生就有着一种戒意,对洗手未成的刘参将仍然视作武林同道,寒喧一番后一一告辞离去,对俺们泉州参将吴天德却仍是不肯正眼光顾。

只有一个人,临行率众弟子过来向吴天德拱手道别,感动得老吴差点儿哭出来,定睛一瞧却是岳不群,顿时笑容一僵。只听岳不群拱手道:“不群听得劣徒令狐冲说起过将军在回雁楼义惩淫贼的壮举,多谢将军援手救下劣徒之恩。”

吴天德拱手回礼,连道不敢,心中却是一凛,看看岳不群身后众弟子,岳不群弟子不多,只有八九人,令狐冲并不在其中,自已来到此处并未言及姓名,岳不群如何知道自已便是吴天德?难道他在暗中监视自已?“。

老吴实在受书中影响太深,简直把岳不群当成了无所不能、无孔不入的邪魔,岳不群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预知一切,早早监视起他来?

岳不群见他神色怔仲,他本是极聪明的人,立即醒悟,微微笑道:“本不知将军便是衡阳救人的侠士,是刚刚从恒山的仪琳师侄口中得知”。

老吴这才恍然,忙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到这儿话声一顿,心想:他奶奶的,这种江湖口吻是个朝廷锦衣卫说的么?,讪讪一笑道:“怎么不见令狐老弟?”

岳不群身后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大师哥身上有伤,爹爹叫他好生呆在客栈养伤,不准他来。不然大师哥到了这里又要喝起酒来了”,身旁其他弟子听了都哈哈笑起来。

吴天德注目一瞧,不由目光一直:“这……这便是岳灵珊?”。他方才简单一扫,岳灵珊又站在岳不群身侧,穿得又不花俏,便没看清。这时看去,只见这少女十六七岁年纪,皮肤白腻如脂,一双大大的眼睛,额头略高,嘴儿却小,看相貌只有八分的美貌,可是那五官搭配起来,却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实实天生的就具有一种女人味道。

岳不群皱眉道:“胡闹!”,向吴天德歉然道:“小女顽皮,将军莫怪。劣徒生性好酒贪杯,他身上受了十余处刀伤,所以我命他好好呆在客栈将养身子。今日左盟主听信一面之辞,险些误杀刘贤弟,幸亏将军出面,不然衡山派实力大减,遂了魔教心意,才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吴天德心想,岳不群倒是颇有见识,只怕此刻他对左冷禅削弱四派实力的歹意已有所察觉了,看他言语行事,倒也不似个一坏到底的人。若说一个人,从幼年时便虚伪歹毒,一装就装了三四十年,连他青梅竹马的同门师妹、做了近二十年枕边人的夫人宁中则都毫无察觉,这怎么可能?

常言道说一句谎话容易,难的是说一辈子谎话,他怎么可能从小瞒过同门、师父、妻子、徒儿、江湖同道,在没打起辟邪剑谱主意之前他这么难为自已干嘛?

这岳不群虽说行止有些做作,未必便是天生小人,这里装腔作势的武林中人难道还少了么?华山剑气二宗昔年决战,他不过是个少年人,华山元气大伤,岳不群做了掌门时,手下却只有师妹一人,外要应付武林中的同道,以免弱了华山的名头,内里还要防备剑宗的人卷土重来,那是多大的责任和压力?

面对形形色色的武林中人,若不是他机警善变会做人,现在华山派怕已亡了。等他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华山的威名和君子剑的威望,才刚刚收了一个徒儿,左冷禅又塞了个几十岁的家伙带师学艺当内奸,岳不群发现真相为了自保却不敢声张,心里也够堵得上了。

只怕他后来这么追求力量,便是重重压力下导致心理变态,才对辟邪剑谱起了贪心,人啊,一步错,步步错,等他感到已经无法回头时,便只有孤注一掷了。

可是,现在“辟邪剑谱”的下落不是令狐冲知道,而是换成了自已,若是岳不群得不到“辟邪剑谱”,会不会到死都仍然做他的‘君子剑’呢?

吴天德心中闪念,神色便有些恍惚,岳不群极是乖觉,见他不欲攀谈,便再客套两句,告辞离去,那岳灵珊走在后面,乘父亲不注意,向吴天德俏皮地一笑,嫣然道:“吴将军骂那老道士时真是威风八面,回去说与大师哥听,他一定好笑”。

吴天德呵呵一笑,看见他们出了院门,旁边有一伙人也正走出,全是一袭灰缁,头戴尼帽,正是恒山群尼,猛地想起一件要紧事来,忍不住一声惨叫:“仪琳妹妹,你不要走哇……!”

第二卷 初涉江湖 第16章 笑傲江湖曲

吴天德一声大叫,定逸以下这许多尼姑听了都是惊诧不已,感觉不伦不类。仪琳见了诸同门古怪的眼神,羞得素面粉红。

吴天德可不在意,让他叫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一声仪琳师傅,他才觉得怪异呢。抢上前去刚要和仪琳说话,定逸师太身形一晃,拦在面前,稽首道:“将军有何吩咐”。她身材高大,一双浓眉大眼,眼神中满是戒备、警惕之意,好象吴天德要拐了她的小徒弟私奔一样,弄得吴天德好一阵尴尬。

吴天德刚才指手划脚,现在站在个老尼姑的面前却全没了气势,畏缩了一下,讪讪地道:“这个……这个……”,脑中飞快地想道:“他奶奶的,仪琳现在到底知不知道不戒是她的父亲?要是不知道可不能胡乱开口啊,而且也不能直接告诉她,她的老子想让自已当女婿,给自已喂了毒药啊”。

心中一急,语气就有点结结巴巴的:“啊,我……我是想……想送送……送送诸位,啊哈哈哈……”。毫无营养的笑声中,定逸师太横眉、拂袖,带着众弟子大踏步走了。小仪琳只偷偷回头瞅了他一眼,神情间满是歉疚的表情。

吴天德恨恨地望着绝尘而去的定逸,心想:拷,实在不行就去一趟恒山好了。反正前辈子光掂大勺了,什么风景区也没去过。现在到了衡山,回头再去恒山,五岳逛够了再去黑木崖观光。

心中想着,转过身来,只见刘正风领着一妻一妾、儿子女儿、门下弟子们忽拉拉冲上来,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顿觉一阵头痛。

曲终人散,世界终于安静了。

刘府后园,好大一片桃花林。这里清流绕廊、曲廊环抱,楼台亭榭,掩映其间。曲洋、刘正风伴着吴天德,坐在亭中,佳肴美酒,相谈甚欢。

吴天德道:“曲、刘二位前辈,因音乐而结识,彼此肝胆相照,颇有古豪侠之风,现在这样的真英雄、真豪杰已经越来越少了”。

曲洋呵呵笑道:“小兄弟,曲某闯荡江湖一生,识人多矣,想不到这回可走了眼了。回雁楼上见你一身内功,已臻化境,以为定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奇侠,想不到小兄弟却是朝廷的五品高官。今日嵩山派有备而来,我本隐在暗处,只想若事不可为,大不了与刘贤弟同生共死便是。若不是小兄弟插手相助,我与刘贤弟此刻已共赴黄泉了”。

吴天德道:“阴差阳错,我当这官儿也当得莫名其妙。两位前辈不嫌弃我是个混迹官场的俗人么?”

刘正风叹道:“经过今日之事,刘某才算看得明白,什么黑白正邪,正的未必不邪,邪的未必不正,做人但求无愧于心,什么身份又算什么?”

曲洋抚掌道:“正是这话,我与刘老弟醉心音律,创下一曲,今日于小兄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就请小兄弟品鉴一番,以助酒兴”。一提音乐,刘正风也是双眸一亮,两人兴冲冲去取琴箫。

吴天德心中大喜,二人要演奏的便是千年以来,只闻其名、不闻其声的《笑傲江湖曲》么?这可是真正的原创演唱,而自已便是唯一的特邀佳宾呀。

只见曲洋将酒菜移开一些,取过七弦古琴,铮铮调拭几声,与刘正风相视而笑。琴声一起,曲调甚是优雅,继而柔和的箫声夹入琴韵之中,琴声清幽,箫声柔和,更是动人。琴箫之音,配合得极是合谐,听得吴天德心旷神怡。

琴音渐渐高亢,而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琴音中隐隐现出铿锵杀伐之意,箫声仍是温雅婉转,但曲调却紧紧相随。过了一会,琴声也转柔和,琴箫配合逾加默契,起伏叠荡,形影相随,曲音渐隐,终至微不可闻,但听者耳中,似乎犹有余音袅袅不绝。

曲尽,刘正风与曲洋抚掌大笑,不喜饮酒的吴天德听了如此高超的演奏,也兴奋得饮了一盅美酒,大声赞叹。

曲洋笑道:“小兄弟,这首‘笑隐江湖曲’,自我兄弟二人创作以来,还是头一次在人前演奏,你觉得此曲如何?”。

吴天德一窒,半晌才愕然道:“什……么?曲前辈这首曲子叫……叫‘’笑隐江湖曲‘?”。

刘正风道:“正是,我与曲兄厌倦了江湖恩怨,一心想着避世隐居,不再过那腥风血雨的争斗打杀日子,是以创出这首‘笑隐江湖曲’,小兄弟觉得如何?”

吴天德简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这个笑话可闹得大了,他喃喃地道:“‘笑隐江湖曲’?不是‘笑傲江湖曲’么?”

曲洋抚须笑道:“笑傲江湖么?哈哈哈,好豪迈的壮志,只有你这种少年英雄才能用多姿多彩的人生谱写这么一曲笑傲江湖吧?老夫老矣,早已没有那种雄心壮志了”。

吴天德失声道:“不是吧?难道金老年纪大了,记错了不成?这世上竟不曾有过‘笑傲江湖曲’么?”。

曲洋一愣道:“金老是何方高人?莫非这世上还另有一首‘笑傲江湖’之曲么?”吴天德吱吱唔唔地道:“哦,金老……金老乃是隐居世外的一位绝顶高人,小子有幸听他提起过一首‘笑傲江湖’之曲”。

提起音乐,刘正风也是兴致勃勃,说道:“既有此曲,吴将军不妨演奏来听听,让我二人也聆听一下这位高人赏识的曲子”。

吴天德苦笑,自已只是随口搪塞,去哪儿寻这么一首曲子?想来想去,只好拿许冠杰那首‘笑傲江湖’充数了,他站起身,走到柱旁,忽然以手击柱,打着拍子,开口唱道:“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曲、刘二人初时听他说是曲子,只当也是一首琴曲,不料吴天德忽然以手击拍,开口唱出一首歌来,都是心中一奇,只觉这曲子起伏转折、演奏技艺虽不高超,可那苍凉、豪迈的意境却是令人热血沸腾,回味无穷。

听他唱完半阙,两人已知其中曲调,立即抚琴按箫,应和起来,这一曲唱得荡气回肠,连吴天德自已都融入进那风雨飘摇的江湖梦境中去。

一曲唱罢,曲、刘二人闭目回味起来,好半晌,曲洋才叹道:“我二人目高于顶,自以为曲艺已臻化境,这位高人却化繁为简,真是大巧不工,曲自天然啊”。

他徐徐道:“此曲之高超处,在于那曲中意境,这曲不比我与刘贤弟曲子孤芳自赏、怡然自得,此曲应由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临海观潮,高声唱来,方得其趣,当今世上,只有此曲当得起‘笑傲江湖’之名了。”这赞誉之中已隐含一位古人,只是吴天德却懵然不知,心中想道:后世资讯发达,有些才能的人都能出人头地。那黄先生千万人里挑选出来的人物,他创的歌曲,自然不差。只是没想到这笑傲江湖曲的由来,竟是如此这般,当真是莫名其妙已极。

刘正风也赞叹道:“听了如此天籁之音,真是让人心中热血奔涌,只可惜,刘某一身豪气现在已消磨殆尽。唉,嵩山剑派苦苦相逼,其余同门袖手旁观,就连我衡山唯一的师兄弟,我的掌门大师兄也对我不闻不问,实是令人心寒”。

莫大先生?吴天德心中一动,五岳剑派中最深藏不露,且具大智慧的便是这位衡山莫大先生了。吴天德摇了摇头,对刘正风道:“刘前辈此言差矣,旁的人我不知道,莫大先生虽是一向与你不相来往,但若是知道今日嵩山派欲对你不利,他决不会坐视不理。

刘正风哈哈一笑,道:“吴老弟有所不知,我师兄弟向来不合,师兄武功又平庸无奇,近年来对我猜忌日深,我金盆洗手固然是想和曲兄退出武林,其实也是向师兄明志,正风并不在意衡山掌门的位子”。

吴天德哈哈大笑,道:“刘前辈,不是吴某多嘴,令师兄大你二十余岁,性情又好静孤僻。而你交游广阔,家大业大,莫大先生自然不愿登门烦扰。至于莫大先生的武功,五岳剑派当中,只有嵩山左冷禅比他略高一筹,他又怎会担心你夺了他掌门位子?”

刘正风大吃一惊,齐声道:“甚么?你……你……,我师兄武功如此高明?”言下颇为不信。吴天德自知失言,干笑两声道:“这……这也是我曾听那位隐居世外的高人金老先生亲口所说,他老人家目光如炬,绝不会说错的”。

刘正风与曲洋互视一眼,神色之间仍是不信,吴天德又道:“别看莫大先生平日里与你不甚来往,你金盆洗手,他也不愿参加。但今日嵩山剑派欺到你的头上来,莫大先生只要得到消息,一定会赶来援手。”

吴天德又想起原著中莫大先生杀死费彬的事来,道:“若是你今日命丧嵩山派手中,就算明里不可与嵩山派为敌,莫大先生也会寻机替你报仇。所谓血浓于水,便是如此了”。

吴天德话音一落,桃花深处忽地幽幽咽咽想起一段胡琴声来,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

刘正风和曲洋一起站起身来,刘正风已脱口叫道:“师兄?”

幽幽琴声一转,奏出一段古僻琴曲来,曲、刘二人都是曲中大家,一听便知是“高山流水”。刘正风心想:师兄一向喜拉俚曲,不登高雅,今日怎么奏出这段‘高山流水’来?猛地心中灵光一闪:啊,师兄这是奏给吴天德听了,师兄竟将他引为知已,莫非吴将军所说,竟是真的?

可惜吴天德可不懂得‘高山流山’的曲调,莫大先生这番心意可算是对牛弹琴了。吴天德听见刘正风说话,心想:“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到了?,忙向琴音响处拱手道:”莫大先生,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只听琴音渐近,一个骨瘦如柴、双肩耸起的佝偻老人,拉着胡琴,自桃花林中漫步走来。吴天德见了心中一叹:这衡山派上一代掌门挑选弟子还真是不拘一格,这徒弟们一个比一个长得有特点。

只见莫大脚下无声,缓步走近,刘正风已俯下腰去,恭声道:“刘正风见过师兄”。

莫大先生却不理他,犹自拉着胡琴,行至亭旁怪石绿蔓处,忽地琴声一顿,寒光陡闪,手中已多出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猛地反刺,插入茂密的叶蔓当中。

长剑刺入,顿时一条人影冲天跃起,凌空一跃,反掌拍向莫大先生后背。莫大先生头也不回,细长如小儿手指的长剑嗖地一抖,反腕刺向身后,出招快极,正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

曲洋、刘正风、莫天德等人都未料到近在咫尺居然隐藏有人,都是大吃一惊。吴天德定睛一看,那人身法虽灵活如鬼魅,可是身材胖大、硕大一颗光头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正是不戒和尚。

不戒料想不到莫大先生变招如此之快,大骇之下,急向后跃,可是莫大先生如附骨蛆,一柄薄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在他周围穿来插去,只逼得不戒飞身急跃,连换了六七种身法,竟是躲闪不开。

这大和尚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变幻莫测、犹如鬼魅的剑术,自已学的半吊子的‘回声谷’阴魂不散身法竟然避他不开。旁边三人看得险象环生,无不心惊神眩。刘正风和莫大先生同门学艺,做了数十年师兄弟,今日见了师兄的功夫,才相信吴天德所言不假,师兄的剑术竟一精至斯。

不戒被莫大利剑缠住,气得大呼小叫,他的身法如果说是形同鬼魅,莫大先生的剑法就是索鬼令牌,那一把极细的剑刃,迎风一吹,都会摇头,这样的软剑,剑上的功夫真要极高才行。这样的软剑,出手飘忽不定,手腕一振,不需变招,就可以临敌变化,剑招之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实在难以分清。

两人的搏斗兔起雀落,牵动树上花枝,一时满天花瓣飞舞,落英纷纷。漫天花雨中,那柄剑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不戒终于忍不住大叫道:“姓吴的小子,还不快来救你丈人”。

吴天德面对着曲洋和刘正风惊诧的眼神不禁苦笑不已,只好走出亭去向莫大先生施礼道:“莫大先生,这位……这是是一位极相熟的朋友,还请前辈住手”。

莫大先生听说不是欲行不轨的暗探,身形一住,刷地一下,细长的利剑又插入琴柄中,转身向亭中走来。不戒怒气冲冲跟在后面,看着前边佝偻着身子的莫大先生,实在不信这痨病鬼的老家伙一身剑术如此骇人。

三人将这二人让至亭中,又是一阵寒喧。原来不戒那日虽要吴天德保护女儿来衡山,心中想想着实放心不下,自已便暗中跟了下来,今日见仪琳要和师父回山了,吴天德却没有跟出来,心中大怒,于是跑来刘府,想要看看这未来女婿是不是看上刘府有钱,要嫌贫爱富了。

吴天德正为东去福建、北上恒山发愁,见了他心中大喜,连忙讨要解药。莫大先生和刘正风、曲洋听二人争执,渐渐明白事情经过,听说和尚来为尼姑女儿抓老公,都是不禁莞尔。

吴天德看今日反正已经露了军官身份,干脆直说要去福建办差,实在耽误不得,恳求不戒把解药给他。

不戒知道了他的去处,又知道他并没有嫌贫爱富,心中欢喜,想想既然他有官家的身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女儿已经踏上回程,不去跟着点着实不放心,便瞪着牛眼道:“我哪有甚么定时的毒药,喂你吃的不过是普通的祛寒去热的药丸,我要去保护仪琳回山,你去福建办完公差早早来恒山迎亲,不然我一定打上门去,抓了你小子剃了光头去陪我的宝贝琳儿念经”。

送走了不戒大师,吴天德的一颗心也放到肚中。今日若不是莫大先生一搅,自已还要蒙在鼓中,整日担心毒药发作呢。四人亭中坐定,莫大师兄弟一向不甚往来,一时对坐无言。

吴天德看看冷场,忙向莫大先生道:“莫大先生是来参加刘前辈的金盆洗手大会的么?”。莫大先生眼皮子一翻,盯了刘正风一眼,淡淡地道:“洗得什么手?莫大生性懒散,疏于管理本门中事,迄今不曾收过一个徒弟。若不是有正风支撑,衡山派早已名存实亡,我怎能由得左冷禅一个狗屁不通的理由,毁了我衡山派的基业?”。

刘正风这才知道自已在师兄心目中竟有这么重的份量,想来他是听了嵩山派要对已不利,这才匆匆赶来。若不是吴天德中途插手管了此事,师兄就真如吴天德所说,要与自已并肩对抗五岳剑派了,一时心中激荡,忍不住颤声道:“师兄……”。

吴天德知道二人心中误会已经冰释,心中欢喜,道:“莫大先生,你还当那左冷禅真的是怀疑刘前辈有甚么阴谋诡计对付五岳剑派,才派人来对付他的么?”

吴天德这话一出口,莫大先生的双眸忽然一凝,那一直看起来混浊老迈的眼神陡地针芒一般锋利:“此话怎讲?”。

吴天德吸了口气道:“左冷禅野心甚大,早已阴谋五派合一,你刚刚说对了一句话,他正是要毁了衡山派的基业。莫大先生锋芒不露,左冷禅并不忌惮,除去刘前辈,五岳合一时,衡山派再无人可以与其抗衡。至于泰山派、华山派,左冷禅也早已采用分化、离间之计,正在实施阴谋,恒山派又只是一群女尼,若是被他阴谋得逞,才是真的要害死许多人了”。

莫大先生默然片刻,忽然问:“天门道长还有几位师叔在世,听说和天门一向不合,可是华山派只有岳掌门一人独大,难道左冷禅还能分化离间他们夫妻不成?”。

吴天德淡淡地道:“前辈莫非忘了华山派还有一个剑宗?”。

莫大先生三人都是身形一震,莫大先生喃喃道:“华山剑宗,华山剑宗,难道左冷禅早已存了莫大野心,真要吞并其余四派。这样机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天德气息一窒,心想:我总不能说我未卜先知,又或者说是那位姓金的高人处出来的吧?转念想出一个藉口,呵呵笑道:“莫大先生莫非不知道在下是朝廷的锦衣卫么?”。

莫大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缓缓道:“哦……,锦衣卫竟然无孔不入,对江湖上的动静如此了如指掌”。

吴天德打个哈哈道:“莫大先生,只要不是涉及造反,锦衣卫是懒得理会江湖中事的。吴某学了一身武艺,也算半个武林人,对莫大先生等诸位武林前辈十分敬仰,这才直言相告。你若不信,大可静观嵩山的举动,便知真假。

莫老前辈啊,你的机智、武功,在五岳剑派中都是上上之选,挫败左冷禅的阴谋,还要莫大先生多费思量。吴某言尽于此,事关衡山剑派香火传承,前辈若还是游戏江湖,大而化之,那可真是白瞎你这个人了“。

第三卷 福建平倭 第17章 独孤九剑 天得一刀

莫大先生惯看风雨、人情练达,早就知道左冷禅野心勃勃,但若说他为一统五岳剑派,竟然敢冒挑起五派内斗之险,行此毒计来险中求胜,心中还是有所疑心,加上吴天德是朝廷锦衣卫中人,莫大先生更加谨慎。

吴天德看出莫大先生并不十分相信他的话,当下也不再多说,反正话都已点得明白,只要其后果然出现吴天德所说的事情,莫大必然不敢再对他的话加以轻视。

在刘正风的盛情邀请下,吴天德在刘府住了三日,莫大先生第二日一早就拎着他的胡琴,执意离去。刘正风与师兄已冰释前嫌,此番分手,一直送出胡同口外,心中依依不舍。

此时天色阴沉,乌云鸦鸦,三两飞燕,贴着地面一掠而过,看来不刻就要有一场豪雨。刘正风道:“师兄,你我兄弟一向聚少离多,如今眼看风雨欲来,何不再盘桓数日”。

莫大先生佝偻着身子,左手提琴,右臂挟伞,望了望天边的阴云,缓缓地道:“这番风雨,还要不了老头子的命。江湖中的风雨,才须时时小心。你退隐不成,亦是天意,此后只需教授弟子,江湖中事,莫去参予,若是真的有人要来摘了咱衡山派的招牌,嘿嘿,衡山虽只咱兄弟二人,可也不见得怕了甚么人”。

刘正风随在身后,谨声道:“是”,顿了顿又道:“师兄信了吴将军的话了?”。

莫大先生叹息一声道:“江湖诡谲,不可不防,总得静观其变,未雨筹缪。”天边殷殷沉闷的雷声,滚木一般轰隆隆从天上辗过,随即一声霹雳炸响,振聋发聩。

刘正风执伞立在街头,豆大的雨珠砸下来,劈呖啪啦打得地面灰土飞扬,片刻功夫,茫茫一片,仿佛在天地间拉起一片水幕。刘正风极目望去,远远的,莫大先生的身影踽踽独行在风雨之中,闪电撕裂,映得莫大先生苍白的头发亮如银丝。

惊雷霹雳,挟带着无比充沛的能量、无可抵御的声威,轰然劈下,也将吴天德自危机之中惊醒。斗室之中,吴天德肃然静立,脚下不丁不八,左手提着刀鞘,右掌紧紧握住刀柄,臂上筋脉条条贲起,额上的汗珠儿颗颗渗出。

原来,他在刘正风素日练功的静室之中打坐,想起昨日见到莫大先生那鬼神莫测的剑法,又想到田伯光那快如闪电的独门刀法,有此目睹的武功绝技参照,再联想到独孤九剑的‘无招破有招’原理,其实便是招招连环,同时又深谙各种兵器出招的技巧,才能做到料敌机先,制人取胜,脑中灵机忽然有所顿悟。

招招连环,反似无招,变化莫测,便无迹可寻。料敌机先,洞澈敌情,自然所向披靡,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站起身来作势欲动,可惜脑中灵光只是一闪,此时却已脑中茫茫。

吴天德站在那儿只是想:这些武功归根到底,都是以快制胜,可是张三丰的太极剑法怎么又是以慢打快,后发制人?是快能制慢,还是慢能制快?忽又想到传说中的六脉神剑,说是剑,其实乃是以内力伤人,根本谈不到剑招,满天指力剑气纵横,犹如道道激光穿梭,什么武功招式能够抵抗?若是一个人的武功练到那种境界,那么是招式厉害还是内力厉害?

吴天德心中隐约捕捉到了其中的至理,却又影绰不明,心思电转,体内的真气奔流越来越快,丹田的气旋鼓荡激励,一触即发,却又无处渲泄,眼看便要走火入魔。

忽然充斥着无比威势的天雷一击,惊得吴天德混身一震,想也不想,手中刀已刷地拔出,凌空一挥,霍然劈出。这一刀快若流光、威力无铸,凌空一劈,丈外的壁上哧地一声响,划出深深一道痕迹。吴天德仰天大笑:有招是一招、无招也是一招,快也是慢,慢也是快,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内力助刀势,刀势何尝不助内力之威,分那么清做甚么?

这挟天地之威的一刀劈出,天下间谁能轻掠其锋?独孤九剑并非九剑,这天威莫测的一刀何尝不能化作千刀万刀?

自天而得,天得一刀,是日初具其形。

(吴天德成为绝顶高手后,衡山县城一个算命瞎子说那日大雨倾盆,他在院中忽见刘府上空一道刀气升天,直冲斗牛,掐指一算,便知是武德星君显圣了。至于瞎子怎么能看到刀气冲天,倒没听他说过)

吴天德再走出静室之时,精气神都焕然一新,这一刻,他已初窥最上乘武学的门径。

三日之后,吴天德和林夫人、林平之改扮成寻常百姓,赶赴福建。曲非烟本想跟着他去看看热闹,可是曲洋难得可以和刘正风不必藏头露尾地聚在一起,怎么舍得走?无奈何,曲非烟只好眼泪汪汪地送这位可爱又可恨的大胡子哥哥离开。

林平之本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经过这一场大变故,再也不是那少不更事的纨绔子弟,变得成熟了许多。他对吴天德救下他的母亲、又替他报了血海深仇,感激涕零,是以吴天德劝他不要去安葬林震南,以免引起有心人注意,也是毫无怨言。当然,吴天德也委托了刘正风派人前去料理他父亲的丧事,

吴天德路上思量:虽说高堂尚在,且父仇已报,林平之断不会狠下心来去练那部辟邪剑法,可是那种邪门东西留在世上,终是祸害,他已决定瞒着林平之不讲,去了福州伺机取出毁掉便是。

林平之母子此去福建,要由林母出面,与余沧海等对簿公堂,定下他的罪名。吴天德想想这江湖上暗中还不知有多少人打着林家辟邪剑谱的主意,尤其是华山那位岳老兄,实在叫人放心不下,如果林氏母子回到福州,难保不会有人再打主意,心中暗暗想出一个办法,对林夫人偷偷说了,林夫人欣然同意。

一路无话,这一日来到福建连江县,车马行的人卸车休息。这车马行便是刘正风家里开的,在泉州还有刘家一个八方海运行,是刘正风的侄子刘轲轩在经营,刘家的产业倒真是四通八达。

进城后寻家客栈住下,吴天德便出去四处乱逛,这一道行来,吴天德便盘算万一有朝一日得罪皇帝老子,怎么逃出中原去,现在听说刘家还有海运,以自已对刘府的恩情,若有所求,无不应允,现在马上就到福州了,当然要熟悉熟悉地形了。

林平之是个孝子,看看端上的饭菜母亲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知道因为马上就要到家,母亲怀念爹爹心中难过,想起母亲最爱吃‘红糟醉香鸡’这道菜,便悄悄离开客栈,想寻家酒楼给母亲买来。

连走了两家菜馆,都没有这道菜,想起刚刚进城的门口有个大酒楼“醉春阁”,便抬腿向那儿走去。走到“醉春阁”门口,只见城门边上围着一群人,信步走过去一瞧,只见一个税监,领着几个持棍的税役,正围住一个菜农痛殴,那菜农身体瘦小,躺在地上不断呻吟,旁边青菜挑子撒了一地。

林平之一打听,原来这菜农挑菜进城卖菜,这税监便逼他交税,交不出就抢了他几捆菜拿回了自已家。等这菜农带了剩下的菜回家时被他看到,又要逼这菜农交税,那菜农一天只卖了些许小钱,还要养家糊口,哀求不交,税监见他拖延,便指使人对他拳打脚踢。

这些税监平日里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早已人人痛恨,却是敢怒不敢言。林平之见那菜农被打得头破血流,气往上冲,忍不住便要冲上去教训那几个狗仗人势的税役,冲出两步,忽然想到自已那日因为一时意气,惹来灭门之祸,今日难道还不接受教训?

想到这里,林平之忍气停住脚步,这时他旁边一个年轻书生却看不下去了,大叫一声“住手”,冲上前去。那税监阴阳怪气地看着那书生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管我们的闲事?”

那书生身材不高,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怒视着税监道:“你们苛捐杂税,多如牛毛,逼得百姓还活得下去吗?既然你早上已没收了这人的青菜,现在怎能再收他的税钱?你们敲诈勒索,还有一点人性么?学生李硕哲,是一个游学的秀才,你们如此草菅人命,再不住手,学生一定向本地的县台大人告发你等恶吏”。

税监听说他只是个游学路过的秀才,不禁放下心来,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来,道:“老子在这一方土地就是这副德性,说我欺负人么?老子就是在欺负人,怎么了?你小子长得皮鲜肉滑的,可惜呀,要是个女人或者兔儿相公么,老子也‘欺负欺负’你,哈哈哈……”。

李硕哲气得脸孔涨得通红,手指哆嗦着指着那税监说不出话来。一个税役抬手一个耳光打过来,口中骂道:“滚得远远的,再敢罗嗦,连你一起打”。

一个耳光打在脸上,打得这书生嘴角都流出血来。书生气怒攻心,捡起菜农丢在地上的扁担抡起来便打,一个税役躲闪不及,被他一扁担打在头上,“哎哟”一声跌倒在地,税监大怒,指挥一众税役将李硕哲摁在地上,一通暴打。

路边的群众看到这副情形,再也忍耐不住,有人高声喊道:“乡亲们,一个外乡人都能如此仗义勇为,我等怎能袖手旁观,大家一起上,打死这些恶棍”。路边的百姓一呼百应,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一时间砖头与瓦片齐飞、税监共税役变色。

那税监眼看激起了众怒,转身便逃,跑得慢得一个税役被愤怒的群众围起来,一通拳脚,打得不省人事,眼看那税役已口吐白沫,死活难命,众人纷纷喊道:“走,去税监衙门,烧了那王八窝”。

就在这时,跑掉的税监带了一队巡捕恶狠狠地扑来,这些百姓全凭一时血气之勇,看见执刀拿棍的差役们来了,顿时慌乱起来,李硕哲挺身站到人前,高声喝道:“诸位乡亲,全是为学生打抱不平,今日之事因我而起,要杀要剐由我顶着,不要牵连别人”。

林平之见此情形,心中一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尚具侠义之心,自已怎能袖手旁观?纵身一跃,从百姓手中抢过一条棍子,叫道:“我来挡住他们,你们快走”。

那群差役四下围住,叫嚷着不许放走一个,有些性急的百姓已经和差役们冲突起来,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吴天德懒洋洋从旁边走了过来,边走边摇头道:“小林子啊,你还真会给我惹麻烦,我都快成了‘救火专业户’了”。

林平之一见他来,喜出望外。有这位锦衣卫大人出面,莫说打得一个税役人事不省,就算打得连江县所有的税役都成了猪头,又有何惧?

知道了吴天德的身份,那些差役们灰溜溜地抬了昏迷不醒的税役走了,吴天德将林平之和那位脸色‘灿烂’如桃花的李硕哲带回客栈,一攀谈,得知这位书生自金陵游学归来,此去是回泉州的。他的父亲是泉州大商人,专和南洋人做些瓷器、丝绸、铁器生意,这位书生家财万贯,本可坐享其成,却笃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游学天下。

听说他是泉州人士,吴天德大感兴趣,李硕哲得知这位是即将到任的泉州参将,也很是高兴,两下交谈起来,原来他家的生意大多交给八方海运行经营,那正是刘正风的侄儿刘轲轩的产业。吴天德顿时便决定明天一起上路,待到了福州解决了福威镖局的官司,见过了福建总兵丁纪桢,便和这位秀才一起去泉州。

第二日到了福州,去了知府衙门一打听,衡山县的人犯还没有押解到。至于总兵丁纪桢则去了宁德,听说宁德城外的横屿岛聚集了一群倭寇,约两千余人,丁总兵已亲自率军前去围剿。

左右无事,众人在福州住了两日,期间林夫人和林平之去了一趟福威镖局,昔日偌大的镖局,此时已化作一片灰烬,又去向阳巷老宅,因为官司未结,已被官府查封,二人望门兴叹,唏嘘不已。

吴天德望着那门,也是出神不已,想想这普普通通一处老宅院中,现在就藏着一部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武学秘笈,只要跨进门去,便唾手可得,可是……

唉,来到哪个朝代不好,偏偏来到这笑傲江湖的时代,人家那些男主角总是玩着命的掉到崖下、跳到井里、飘到岛上,才能得到一部武学秘笈,自已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可那玩意儿能练吗?练了那东西,静月美眉的终身性福可怎么办?郁闷呀……。

第三卷 福建平倭 第18章 小婿年方四八

林平之虽是福州本地人,但是家教颇严,平时里除了习武、也只是去郊外打猎,于这福州城内反不如李硕哲熟悉,李硕哲便领着二人穿街走巷,四处观光。

这天上午,来到一条巷子,只见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里边女人不多,男人不少,富绅、书生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兴高彩烈,看那副贱兮兮的模样,同样身为男人的吴天德如何看不明白?顿时大起兴趣,兴冲冲拉起小林子就直奔巷内。

李硕哲在后边叫了两声,不见答应,顿了顿脚也跟了进去。

这边一厢走,吴天德一边支起了耳朵,只听一个五十多岁、肥得象三百来斤老母猪般的商人,穿了件铜钱员外袍,满头大汗地拉着一个四十出头,眼窝发青、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白袍秀才急不可耐地问道:“选出来了么?选出来了么?谁是花魁?刚刚发了一车货就急忙的赶回来,可急死我了,抬轿子的都累晕了两个”。

吴天德心想:就你这副肥猪模样,就算你不急着赶路,怕是也没几个人抬得动呀。那秀才急道:“我也不知道呀,听说花魁已经选出来了,一会儿要绣楼‘招亲’,接到绣球的人只要出一半的价钱,今晚就可以拔个头筹,这不,学馆里还有几十个学生等着我呐,我给他们一气儿留了四篇八股这才抽空跑出来的。”

老吴一听,拷,这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太过分了吧?不过越是听他们这么讲,吴天德心中也是越发的好奇,人流越汇越多,走到巷底,是一座红楼,楼前好大一个楼阁,一楼门窗紧闭,十多个家丁模样的人,立在门口推推搡搡,二楼象个戏台,此刻布置得花团锦簇,披红挂彩,上边却空无一人。

吴天德拉着林平之挤到人群中往前拱,好在他身高力大,竟然挤到了中间,只是再往前,那些人紧紧地挨着,肩撞肘击屁股拱,死活不让后边的人挤上来,弄得老吴又好气、又好笑,只好站在那儿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

老吴自从北京城与静月郡主一别也有近两个月了,这段时间事情颇多,还顾不上去想,近两日在福州城无所事事,养精蓄锐,人说饱暖思淫欲,这时一动了心,也有点儿色狼的味道了,一想起那销魂滋味,忽然有点儿后悔:

古时候,妓院可是国家合法开设的娱乐场所啊,法不责、人不怪的,高级些的里边还真不乏美人,自已怎么就没想起来去开开荤呢,去一次开开眼界也是好的呀,促进经济发展,娼盛才能繁荣嘛。

李硕哲个子不高,远远的跳着脚儿的找人,只见沸沸扬扬,人头攒动,哪里还看得到吴天德在哪儿。就在这时,一个家丁打扮的人走上台去,手里拎着一个铜锣儿,“哐哐哐”,一通儿瞧,底下众人立即嚷道:“花魁要出来了,肃静,肃静,别吵了,你奶奶的”。

一会儿功夫,底下鸦雀无声,那家丁扯着嗓子,念着韵白:“我家小姐,年方二八,生得是粉妆玉琢,解语羞花,恰便似檀口樱桃,粉鼻儿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满面儿扑堆着俏;苗条一团儿娇。每日里秋千画影,描图儿绣花,可叹这娇色丽人,没乱里春情难遣,暗地里怀人幽怨”。

底下众人哄堂大笑,鼓掌叫好,好似进了戏园子一般。老吴听得莫名其妙,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听懂什么了就叫好?

只听那人又念道:“我家老爷怜惜小姐,今日便着她绣楼儿招亲,寻一个东床快婿,不求他蟾宫折桂,只愿他轻怜蜜爱,暮暮朝朝。”

底下又是一片的叫好声,只见那家丁身子一侧,铜锣又敲了几响,高声道:“有请小姐上楼,抛彩球招亲哪……。”

吴天德听了佩服不已,感情这古人也颇懂营销策略,妓院之间评选花魁也就罢了,又搞出这么个噱头来招嫖客,真是有一套。

只听见楼梯蹬儿一阵响,几个丫环伴着一个头披珠帘儿,大红凤袍的妖娆美人儿走上楼来,那身段儿柳条儿般柔软,举手投足,极尽诱惑,额前细密的珠帘儿摇动,隐隐看那面目五官,真的是粉面珠唇,一双凤眼儿勾魂摄魄。

另有一个小姐打扮的女子俏生生地跑上楼来,手里捧着个八角红缨坠儿的金丝绣球儿,向台下媚眼儿一飞,惹得一阵轰然。老吴看了也是心中一荡,心想: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啊,这媚眼儿飘得,差点把我刮到太平洋上去。

只见那小妞儿身子滴溜溜一转儿,走到凤冠霞帔的美人儿面前,双手奉过绣球,娇声沥沥地道:“姐姐,吉时已到,请姐姐绣楼招亲呐”,那嗓音儿清亮悦耳,台上台下听得清清楚楚,看来还真是练过唱功。

这回不止别人叫好,老吴也暗自点头,只见那小姐接过了绣球,却又做出娇娇怯怯的模样,让妹妹推着走到台边,底下的人群哄叫起来,那小姐的眼神儿飘向哪儿,人群就哄地一声挤向哪儿,弄得吴天德使出千斤坠儿的功夫都定不住身子,挤了两下,连小林子也不知挤到哪儿去了,吴天德两脚腾空,让这如痴如狂的人流带得东倒西歪,忍不住苦着脸叹道:“人民群众的力量,真是无穷无尽的啊……啊……啊……”。

那美人儿站在楼上,倾着柳腰儿,眉头儿轻蹙着,细白的牙齿浅浅咬着红嘟嘟的嘴唇儿,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逗弄得台下的人简直都快疯了。一个个吃了兴奋剂似的狂叫:“快扔啊,快扔啊,哎哟,我的鞋,这边啊”。

楼上的小姐含羞一笑,举起绣球儿,向台下一丢,台下的人潮轰地一声,绣球儿的落点几个人被疯狂的人群一下子淹灭在脚下,正在这时那绣球儿忽地又回到了美人儿手中,原来那位小姐手中还攥着绣球儿的红缨呢。

此时她得意地一笑,皓腕一抬,绣球儿一下子飞向另一边,落到一个帽子都挤歪了的男人手中,那人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双手举着绣球儿,发出一阵渗人的狂笑。

旁边那人见了猛地用肘一顶他的胳脯,这家伙乐极生悲,绣球脱手又飞向另一边,这一下台下可热闹了,只要有人接住绣球儿,旁边的人就将绣球儿打出去,丢了绣球的人死了亲爹一般扑过去,掐住那人脖子就厮打开来,老吴看得精彩纷逞,暗暗合计怕是橄榄球运动就是这么来的。

无巧不巧,老吴正看得津津有味,那绣球儿直奔他飞来,老吴手疾眼快,一把抄住绣球,旁边的人有样学样,立刻伸出胳脯肘来顶他,老吴见状连忙运起周颠大师一脉相传的混元气功,那人撞了一下,如中铁石,痛得面如土色。

其他人一看没有撞出去,恶虎扑羊般拥过来就抢,瞅那架势,老吴一个不小心就能被大家伙儿压死,见势不妙,老吴当机立断、嗖地一声,从怀里掏出他那把杀猪斩骨刀来,仰天嚎叫:“谁敢过来?我砍他丫的休息一下 广告时间:金冠信誉人气第一充气娃娃自慰名器 买一送7 日本品牌代言 内部全仿真阴道倒模 点击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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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宝刀出笼,猪哥们莫敢不从。吴天德龙行虎步,被一众家丁披红挂彩,迎入楼内,众色狼们捶胸顿足,个个都成了红了眼的兔子,恶狠狠瞪着老吴。

老吴做事,但要自已良心过得去就成,可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兴冲冲踏进楼去,楼门立刻紧闭,这楼下几个人忙着把他打扮起来,扮作新郎官儿模样,可惜没有镜子给他照,不过这也令吴天德玩得十分开心了。

一众人等拥着他又走上楼去,一个员外打扮的年轻人,也忙沾上胡子,跟着登上二楼,吴天德看见,更是敬佩,看看人家这敬业态度,明明都知道是假的,还弄得和真的似的。再看看俺们那时候的武侠剧,布景那叫一个假。

吴天德走上二楼,台上的女孩儿们看是个威风凛凛的大汉,一脸的胡子,站在那娇媚的美人儿面前,相映成趣,都笑成了掩口葫芦儿。

台下的人这才纷纷看清他莽牛般的样貌,不由大摇其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员外打扮的人站到台前,捻着他的假胡子咳了两声道:“今日小女,已择得佳婿。且待老夫问过姑爷家世,纳了聘金,便要他夫妻拜堂”。

台下人一听,又浮起一点希望,忽然想到,别看他打扮一般,这倚红楼的花魁价格是公开的,若是没钱他也不会来了,不由又大感丧气。

‘员外’捻须笑道:“不知贤婿何方人氏?”。

吴天德呵呵一笑,看了那巧笑嫣然的美人儿正偷偷打量自已,挺了挺胸,心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搁自已那年代都能当明星,多花点钱也是值得的”,于是大声道:“在下京城人氏”。

‘员外’又道:“小女年方二八,不知贤婿年方几何呀?”

吴天德呃了一声道:“这个……小婿年方……四八”。

‘员外’噎了一下,旁边那扮作妹妹的俏丽女子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新娘子’也掩口羞笑。‘员外’忍着笑道:“啊……四八?呃……这个……这个……岁数么,稍稍大了那么一点,配上小女么……”,台下早有一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儿性急地叫道:“岁数太大了,不般配,快让他下去,重新抛绣球儿”。

吴天德瞧着他一脸摺子,心想:我年纪大了,你这家伙难道是少白头不成?“。当下向‘员外’一弯腰道:”老员外,这四八么,比起二八来是大了一点儿,不过我看小姐还有一位妹妹,要是再加上二小姐么,就和我这四八差不多大了“。

这回连那扮大家闺秀的‘新娘子’也忍不住格儿一声笑,吴天德得意地向她一笑,回头向楼下瞧,忽然看见李硕哲满头大汗、跳着脚儿冲自已挥手,于是一手背在身后,也向他的方向徐徐挥动右臂……,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就差有人扔砖头了。

‘员外’干笑两声道:“这个……这个……”,一时倒不知道怎么演下去了,还是那扮妹妹的女孩儿翘着小嘴儿娇嗔地道:“你的胃口倒不小,还想连我姐妹一齐娶了,哼,先乖乖把我姐姐的聘礼交出来吧”。

‘员外’赶紧道:“正是,正是,呃……小女的绣球打中了你,也是缘份,本员外只收你一半聘金,只需拿出二百两来,便可以拜堂成亲了”。吴天德心中一紧,一晚上二百两银子?好几十斤呐,想想都肉疼。

现在物价这么偏宜,二百两……不过……人家是花魁啊,光这身份儿……吴天德犹豫不决,由于心疼钱,道德感便开始上升,唉!静月那妮子还在京城等着自已呐,虽说这时候男人逛妓院只是风流韵事,许多官宦、士绅、名流也视作常事,但是自已这么做,总感觉太对不起静月了呢。

可是现在已经站在台上,若是一听钱便吓跑了,那还是爷们吗?

正想着,那小妹走到面前,一手插腰,气哼哼地道:“你既来参加了这绣楼招亲,本楼的规矩不会不晓得吧?怎地如此迟疑?”。

吴天德偷眼一瞄楼下,只见讪笑者有之,鄙视者有之,拍手吹口哨者有之,心想:“他奶奶的,国人这陋习真是自古使然呐”。正想一咬牙当他一回冤大头,远处李硕哲咬着林平之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那林平之竟施展轻功直奔过来,嗖地一下掠上楼去。

那些人中少有人见过这飞檐走壁的功夫,立时响起一片惊呼声。台上的众女也吓得尖叫出声,以为来了强人,这林平之跃到吴天德的身边,附耳向他低语几句,老吴一听,脸上就像开了染料铺儿,顿时一阵儿红,一阵儿白,一阵儿青……